看帕特里斯·勒孔特（Patrice Leconte）的《内心秘语》（Confidences trop intimes）那天是耶稣升天节，一个非常法国的假日，电影院人满为患。可在《内心秘语》的厅里却坐满了白发苍苍的60岁以上的影迷，有种进了老年活动 中心的错觉。法国这种独特的观众群分化令我颇为震动，中国哪个导演也不可能在60岁以上的观众里有如此号召力。

勒孔特一直是那个勒孔特， 格调还是那种格调，他没有新一代导演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激情。《内心秘语》是一部用心良苦的小成本“房间电影”，把摄像机最大限度对准了“问题中年”的表 情，他们的对话和生活细节，一点一滴的真实的快乐或悲哀。叙述慢条斯理，画面组织井井有条，剪辑松驰有度，描写两个“问题中年”之间发生的一场真实时间为 90分钟、虚拟时间为1年的“调情”。

桑德琳娜·褒奈尔老了，可风韵依然，她扮演的安娜在夫妻生活中遇到了难题，想找心理医生默尼尔治 疗，却无意间走错了房间，进入了地产经纪人威廉的房间和他的世界.她把法布里斯假想成心理医生，把他作为倾诉的对象。法布里斯也老了，他演单身中产分子威 廉，婚姻的失败、工作的安逸使他的生活陷入了陌名的空洞和乏味，这使他对这个倾诉内心秘密的女人充满了好奇。中年人情感细腻而谨慎的爱，矜持却收放有度， 懂得欣赏的人会别有一番趣味。

看片子前几天，一个中国学生发牢骚，说法国的小情调电影让他忍无可忍，发誓再也不看《内心秘语》这样的电影 了。其实，电影虽然“分级”，实际上也“分龄”。大家一贯认为“主流”观众是一字头、二字头的青年，其实在法国，五十岁以上的中、老年人也是电影院常客， 说起电影也头头是道，颇有见地。没听说他们中有人曾发誓再也不看《黑客帝国》这样的新电影了，可事实是，娱乐青年的电影越来越盛，得中年人偏爱的好电影反 而凤毛麟角。我们所谓的“主流口味”，仅仅是臆想的，或者假设的，商业法则运算出来的，从心态上讲，随着时间、心性的转变和人生经历的变迁，我们也会被 “主流口味”渐渐淘汰，有一天看不动大场面了，看厌了电脑特效了，可能反而会喜欢《内心秘语》之类的“煽情文艺片”，成为走出“主流”的“小众”。不是只 有少年才有“问题”，中年人也一样，可反映中年问题的电影却越来越少，勒孔特、桑德琳娜和法布里斯都正直中年，也许某些相投的心态使他们加入了这样一部电 影，演绎起来得心应手。

终有一天，那个学生会喜欢这样的电影，因为他也会有中年，也会遭遇“中年问题”。

2004年4月3日 已发表于《南方都市报》